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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章:沈括家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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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伊在文德殿考試的時候,沈括在家中。

他似乎比左兄還緊張,他開始聽到左兄中了貢士之後,心中總是有些矛盾,可是那日爬山,看左兄那般天真浪漫的開心,就立刻釋然了。

此刻恨不能替左兄去考試,幫她通過。他不希望左兄皺眉,希望她一直開心,笑嘻嘻,沒心沒肺的模樣,那樣的左兄,他願意做一切付出一切,只是讓她保持她的笑容。

左伊在考場,喜得王安石指點,下筆有神,連愛變法的老王都說不行,那一定是不行的。

於是左伊洋洋灑灑的開始動筆寫了許多,這個時候考的不僅僅是遣詞造句的功底,更是政治水平。

現代的時候,左伊總是不明白為毛要學政治課,覺得那麽多款款條條,太虛偽了,現在考試的時候才發現,那些虛偽的話,真是太精辟了。而且很經得起推敲,政治又是哲學,說起來總是一套一套的,左伊盡量小心的使用政治用語,保持文章平實而有內容,不求讓人眼前一亮,但求無錯無過。

等到一篇寫完,果然是夕陽西下了。

大家如進來的時候一般,有序的在禮官的帶領下出去。

左伊自然是和光哥、王安石一塊。

考試考的她頭暈暈的,不過現在又松了一口氣,總算是考完了,這幾日,真是折磨死她了。他丫的,老易最近小日子過的不錯,又是喝酒又是下棋的,聽師母說,他心情好的不得了。

果然,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就的快樂尤其快樂。

光哥和王安石都沒有再聊考試的話題,確實這樣的策論是非常費腦子的,現在最應該的就是好好休息。

再次路過宣德門的時候,果然是高大寬敞無比,左伊覺得這麽多學生,排成兩排就能橫著通過了。

想到自己早上突發奇想的,把沈括放在這門下,等門,那個場景,覺得好笑。

可是等走出了宣德門,好遠了,左伊回頭看,夕陽下,最後一點餘輝,一個士兵模樣的人站在宣德門下,因為巨大的反差,看上去像一只小螞蟻一般,孤獨的很。

左伊忽然就覺得,那個小螞蟻的身影是沈括,他從夕陽站到日落再站到月起,就為了等自己回家,那種感覺異常的強烈。

這麽久以來的迷茫和對沈括那種糾結的不解,左伊突然就明白了那種感覺,等待好寂寞,可是沈括看到自己的第一眼,卻是露出歡喜的笑容,歡喜的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可愛狗狗,那樣一個清冷的人,對她卻從來都是暖暖的笑容。

在一大群貢士中間走著,像上班下班一般,匆匆忙忙,左伊發現,自己錯過了什麽,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。

再回頭看宣德門,還是高大無比,只是下面的人影,已經如黑點一般,或者說根本就看不見了。

“王兄,司馬大哥,我有事,先走一步了。”左伊有些抱歉的和他們作了個揖,飛快的跑了。

她身子敏捷,一下子就跑到人群前面不見了。

王安石想伸手拉,卻只拉住了一個空空的影子,開口喊她,卻被人聲給淹沒了,他忽然覺得自己錯失了什麽,也許只是考試太累了,王安石望著前面擁擠的人群,只能慢慢的走出去了。

左伊在奔跑,奔跑在古城,奔跑在宋朝,可是腦海中卻想起了電影羅拉快跑那個畫面,她覺得自己就是羅拉,為了拯救心愛的人而奔跑。

那扇宣德門忽然就讓左伊明白,自己忽略了什麽,她要去告訴沈括,她明白了那種感覺,她真的懂了。一路跑,兩邊的街市人群時隱時現,中間都有一個藍衫少年,他坐在樹下吹笛時的俊雅,他陪自己吃小籠包時的溫柔,他在自己身邊看書時的認真,他回答自己問題時的博學,他為自己擋風的偉岸,那個少年,他一身藍衫,總是容易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,讓左伊覺得那時理所當然,可是這一刻她跑的血液都在沸騰,那不是理所當然,那是唯一的沈括,那是自己在宋朝第一個主動認識的少年。

這一次,左伊沒有再扭捏的繞墻走,而是直接去找門衛通報了,可是不知道為何,沈府亂的可以,連門衛都不知去向,跑的氣喘籲籲的左伊,輕輕推了一下大門居然自己開了,左伊走進去,看到不多的幾個丫鬟下人來回的跑。

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丫頭,問怎麽回事,丫頭急昏了,也不管時陌生人,牙齒打抖的說:“老爺,老爺暈過去了……”

左伊一聽,也楞住了,老爺,說的是沈括的父親吧,她顧不得自己是外人,急沖沖的往丫頭沖的方向跑去。

看到門口一大堆丫鬟圍著,左伊艱難的擠了進去,一家之主病危,沈府壓根就沒有管事的人,大夥都亂了,也沒有人註意左伊。

屋裏沈括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左伊會來,看著她頭戴高冠,身著正式的儒袍,臉色緋紅的模樣,忽然就覺得心痛,沒有往日的歡喜,只是幹叫了一聲:“左兄來了。”就覺得喉嚨幹涉,不知道說什麽,甚至站了起來都沒有想出去迎接她。

左伊仰著頭,有些喘,看到沈括那不知所措的模樣,她說不出話,開不了口,臉上還掛著淚痕,一縷頭發散亂的漂浮在臉頰旁,沒有了平日的俊雅堅定,左伊鼻子一酸,強忍著沒有留下眼淚。

“沈兄,我考完試,特來拜見伯父伯母。”左伊只說了這麽一句,卻站在門口沒有進去。

過了一會,沈母的聲音從書房裏傳來,叫了一聲:“左公子來了。”聲音很是無奈。

沈父是在書房看書暈過去的,此刻大家都在書房。

左伊聽到這個聲音,遲疑了一下,走了進去,和沈括肩並肩,一同進了書房。

書房有一張休息的床,沈括老爹沈周就靠在那裏。

一邊坐著一位伺候的婦人,沒有平日光彩奪目,也顯得蒼老。婦人旁邊站著丫鬟靈兒,倒是熟悉。

左伊沒有理會靈兒那探究的眼神,神色認真,恭恭敬敬的給沈父沈母作揖道:“左伊,拜見伯父、伯母。”

沈母臉色不好,沒有說什麽,略微的點了點頭。

只是躺著的沈父,一直都挺喜歡這個少年的,絲毫沒有剛剛暈過去的模樣,還熱情的招呼道:“聽括兒說你今天參加了殿試,英雄出少年啊!”

左伊眉毛蹙起,她上次見到沈父距今不到一個月,沈父就明顯衰老了許多,臉有些微黃浮腫,雖然笑容依舊,可是總覺得力不從心,哀婉蒼涼。

沈父對殿試很感興趣,雖然精神氣不好,卻還拉著左伊問了幾個問題,聽到左伊說殿試的題目,和她作答的內容,沈父笑道:“如此,你定能高中。只是我家括兒朋友不多,在京中只有你和吳家小子,你若是高中出外做官,以後我家括兒孤單了,他天天念叨著你呢。”

左伊深深的看了沈括一眼,說道:“伯父放心,如今沈兄才名遠揚,連皇上都對他甚是讚賞,出仕是遲早的事情,只怕今後門庭若市,伯父要嫌家中太吵了。”

沈父聽到左伊這麽說,很是歡喜道:“人老了,愛熱鬧,怕冷清。”

已經是快晚飯時間了,沈父對沈母說:“今晚留小左在家用飯,你去準備一下,我沒事,就想和年輕人說說話。”

沈母欲言又止,終究是沒有反對,只是站起來的時候,頭有點眩暈,差點摔倒,還好,一邊的靈兒手快,扶住了她。

左伊看到沈父,只覺得他快死了,真的,她心中有這種感覺,可是看到他說話,依舊溫和,有條理,偶爾還笑出聲,好像從來都沒有聊的這麽快活一樣。

左伊坐在一邊,把自己如何認識沈括,在縣學的日子,兩人搗鼓狀元酒,七天酒店,到後來進京,去太學,還有上次郭寶寶的事情,左伊事無巨細,一件一件的說,她不敢聽,他看到沈父的眼神泛散,可是卻始終在微笑點頭,似乎自己一直說下去,沈父就可以一直聽下去。

沈母沒有走,她出去吩咐了一聲,教訓了幾個仆役,又回來了,只是沒有進來,站在書房外面的小間,聽著左伊說她和沈括相識一起的過程。沈母原本是挺喜歡左伊的,第一次見這孩子長的又乖巧。可是上次括兒暈倒,丫鬟小詩說都是因為左家小孩害的,而且時不時的說一些暧昧的話,沈母開始警覺了,自然而然的不喜歡左伊。

此刻聽左伊把他們兩相識相知的過程說出來,沈母都有些感動,特別是聽到左伊為了括兒和郭寶寶的事情到處去求情的時候,她心中感嘆:“他值得括兒那麽對他。”

沈父忽然咳嗽了一聲,在屋裏就只有左伊說話的時候,顯得很突兀,左伊本來就心中緊張無措,停了下來,就看到外屋的沈母急急的跑進來,一臉擔憂。

沈父看到沈母笑道:“又沒有什麽事,你不用慌張,只是想起來,好久沒有聽括兒吹笛了,很想聽一聽。”

沈括取來笛子,書房裏已經點起了燭火,沈母心中慌亂,點了很多盞,整個屋子如白日一樣亮堂。

左伊靜靜的坐在一旁,看沈括為父親吹曲的模樣。燈光中,沈括的臉側臉俊雅無比,線條流暢,他微微啜起嘴唇湊在笛子吹孔上,頭發長長的束起,發梢落在肩頭,他的頭微微側,像一座雕像一般,美妙清冷的樂曲在黑夜中如同清泉溪流一般緩緩而出。

屋裏的燈火在笛聲中跳躍,偶爾“嗶啵”一聲,發出細微的響聲,又很快被笛聲蓋過。

沈母坐在床邊,一手緊緊的抓著沈父的手,沈父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,甚至還伸手給沈母理了理發梢。

左伊癡癡的看著沈括,笛聲繼續,她看到一滴淚珠掉落在笛子上頭,摔碎了,散開,卻一點都不影響笛聲悠揚……

聽著悠悠繚繞的笛聲,時光靜止了一般,看著燈火的跳躍,或者時光也可以倒流,一切逝去的美好和不美好都可以重來。

黑夜中,仿佛可以聽到水流的聲音,可以嗅到花草的清香,這一刻,左伊想著能坐到天荒地老。

沈父含笑傾聽,心裏平靜安寧,慢慢的合上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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